保租房模式下,公共意识、法制意识、秩序意识、集体意识,慢慢到位了,这才是城中村治理的可行路径。
李宇嘉
因为疫情的缘故,广州的城中村受到关注。逼仄的空间、密集的人口、握手楼林立、空气流通不畅,加上基础设施严重滞后,日常生活垃圾多且转运不及时、转运力量也不够,这就为病毒的传播提供了温床。于是,近期有的片区不得不进行人口转移,并围绕消防安全、环境卫生、疫情防控等,开展综合治理整顿。笔者认为,城中村大改造已迫在眉睫。
类似广州这样高度城市化,实际管理人口超过2000万的超级大都市,前期高速发展后进入了“平台期”,一定要警惕城市治理的脆弱性。近几天,对于疫情下的城中村,网文均给予宽容的一面。城中村是大都市现代化的瑕疵,但城中村保住了底层的体面:500元可租到一间房,5元可吃一顿饭;找不到工作的,可以退到城中村,也意味着还有未来和希望。
这就是一个城市的弹性和温度。而且,城中村的存在降低了广州的运营成本,比如公交、环卫、安保、物业、家政等,事关每个市民的吃喝拉撒、衣食住行都受益于此。判断一个城市发达与否,并不是强者的高度有多高,而是对弱者的兜底是否到位。但这么大的城市,首先应当强调的是发展的安全性,需要治理的软实力,它需要每一个人维护和遵守基本的公共秩序。
但是,从城中村疫情防控反映的问题来看,集体意识的缺失、公共秩序意识的淡泊(甚至无视)、基层社会治理之乱,在城中村是何等严重。作为一线城市的广州,为何也会出现这种问题呢?我国的城市化“两条腿走路”,一是自上而下推动的正规城市化,表现在商品房层面;二是微观层面自发推动的城市化,即非正规城市化,就表现在城中村大规模扩张。
改革开放40多年,这两条城市化路径并行演绎,各搞各的,相安无事。不过,城市一直在默认和善用非正规的城市化。比如,有了城中村,就相当于给外来人口提供了保障房;比如,城中村集聚的人群仍保留着乡村特点的亲缘、乡缘模式,相当于乡村模式的社会保障;比如,推进工业化、提高外向型经济竞争力、降低城市运营成本等方面,外来人口就是廉价劳动力。
本质上,城中村并没有真正被纳入到城市治理中。但是,“亦城亦村”的模式下,社区治理缺失、短板严重,久而久之就导致,尽管肉身在城市、社区,但他们缺乏集体意识和市民意识、淡泊甚至无视公共秩序。在城市化快速推进期,问题不会爆雷,反而被高增长所掩盖,被城市化和工业化的红利所掩盖。进入高度城市化以后的平台期,积累的问题就会爆发出来。
因此,重视城市治理和社区治理“死角”刻不容缓。过去,当城市范围要扩张,遇到征地,需要将城市公共服务覆盖到被征地的范围。但是,往往选择了绕道和避开,将问题留给后来和未来。城市公共服务没有覆盖到,就不会在共享城市公共服务的模式下,培育大家的“秩序意识”。
进入新时期,不管是实现高质量发展,还是共同富裕,需要更加重视城市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的现代化。延伸到微观层面,就是提高社区的治理能力。试想,一半房子是城中村,一半人口住在城中村,能绕开吗?其实,近期国家重视保障性租赁住房,推进存量房源整租运营,本质上就是将城市的公共服务、集体意识、秩序意识,注入到城中村,补上缺失已久的短板。
过去城中村的出租模式下,一旦租赁关系发生后,村民和村集体不管租客在干嘛,有没有违规行为,甚至将一切甩手给“二房东”,只要收到租金就行了。这种模式下,街道想要搞人口管理、疫情防控等,很难得到配合,城和村的二元结构难以消弭。保租房模式下,房源统租运营,打造租赁社区、围院式管理,人口和租赁信息上平台,城市公共服务就渐进植入其中。
逐渐地,公共意识、法制意识、秩序意识、集体意识,慢慢到位了,这才是城中村治理的可行路径。但是,由于城中村一直处于被默认和利用状态,治理严重缺失,违法建筑多,管理和公共服务上的欠账也多,因此,保租房在城中村落地仍然比较艰难。希望这次疫情是一个触发事件,能带来城中村治理上的变革。
(作者系广东省城规院住房政策研究中心首席研究员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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