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：袁丽丽
编辑：汪瑞杰
“一提买房的事，老婆就骂我。”在和朋友吃午饭时，王令显得闷闷不乐。
在嘉兴买一套学区房，让自己真正融入这座城市，让孩子上好学校，王令的想法很朴素也一直没有变过。但9年过去了，抱着同样想法的人很多已“上车”，而王令则慢了一拍似的，在孩子马上就要入学前才产生紧迫感，忙着将想法落地。
不过残酷的现实马上打了他的脸——4月29日嘉兴出新政，热门楼盘要摇号，全款优先、动辄30万元起步的车位捆绑、20万元起步的茶水费和托人找关系等套路愈发肆虐;心仪学区的二手房房价已经飚到30000元-32000元/平方米，比周边新房房价翻了一倍，一、二手房源倒挂现象也更严重了。
在这座小城买房再也不是他想象的那么悠闲，“无处可逃，左右为难，说后悔没用。”王令如是说。
新房全款优先、绑车位、交茶水
奶爸无奈下赌“未知学区房”
2012年，王令来嘉兴开了家宠物店，并顺利和本地女孩刘柳结婚，马上入了户口，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嘉兴市民。婚后小两口一直住在位于南湖区的女方父母家，过着“今朝有酒今朝醉”的生活，买房被当做“重要不紧急”的事，每次在脑海浮现一会，旋即被其他思绪淹没。
对于那几年，王令总结“不急着做的事就不关注，这9年房价怎么涨上来的，我一无所知。”此言一出，马上被身边带看房的中介小陈打断：“我在南湖做了15年中介，现在就可以给你摆数据，看你错失了多少机会。”
小陈说，2012年南湖老城区新房房价8000元-10000元/平方米，现在15000元-17000元/平方米;2012年这里二手房房价是7000元-9000元/平方米，现在已是30000元-32000元/平方米。“9年过去，二手房房价翻了4倍多，尤其这3年，过年回来房价就要涨一涨，买房不能佛系哦!”
作为嘉兴市政府所在地，南湖区资源丰富、配套完善，自然有房价上涨的动力，但为何涨速这么快?小陈总结了三个原因：“投资客盛行，本地拆迁户置换动力强劲，政策相较上海、杭州等地依旧较为宽松。”
从王令的切身体会出发，也确实验证了这几个说法。
4月末，王令东拼西凑45万元，想“五一”期间直奔意向楼盘售楼处，应该可以直接拿下一个89平方米房源，“楼盘边上就是北京师范大学南湖附属学校，是小学到高中按十二年一贯制建设的，属于嘉兴最棒的学校，如果能买到那个楼盘的房子，孩子教育完全不发愁。当时算好了，楼盘均价15500元/平方米，89平方米总价就是138万元，首付3成只要41万元，我凑的钱足以覆盖掉。”
不过，当王令在“五一”假期中踏入售楼处大门后，发现“真相总没有想象中美好”——售楼处拥挤到站不住脚，要么是本地拆迁户打算豪掷全款买房，要么是拖着行李箱的外地投资客缠着置业顾问询问升值空间。
过了5分钟，终于被他抓住一个刚接待完客户的置业顾问，“真的要抓住，不然就被别的买房者抢走了。”王令强调。当时置业顾问扫了他一眼，蹦出三个字：“全款吗?”王令才意识到，这已经变成绝对的“卖方市场”。
他大感意外，询问为何不能按正常首付3成来登记，得到答复“我们比二手房还便宜，又是这么好的学区，全款客户都登记不过来，如果你非要买，找找关系，我帮不到你。”
置业顾问说完便迅速走开，王令只好悻悻地走出售楼处大门。当晚他和一个刚买完房的朋友打了一个小时电话，得到的信息更多但也更迷茫了。
“朋友说，新房基本与我无缘。就算能找到过硬的关系成功登记，但是很多新盘为绕开限价想尽各种办法，比如买一套房捆绑两个30万元的车位、全款外另付20到25万元的茶水费等等。就算一套房源明面上是140万元，也要加50到70万元才有机会买到。”王令如是说。
王令无力应对这样“乱象频出”的市场，但买二手房也不易。虽然中介小陈态度好，乐意介绍房源甚至帮忙砍价，可是两个人跑了两天之后，发现北师大学区附近二手房房价都超过30000元/平方米，让王令觉得离梦想更遥远了。
“还是89平方米，二手房总价就得267万元，3成首付也要80万元，我凑不出款了。”对于王领发出的叹息，小陈想了想，给了“退而求其次”的方案，“我这里有几个拆迁房房源，也可以正常过户，价格比正常二手房便宜一半，目前旁边造了一座新小学，但不清楚公立还是私立，你要不要赌一把?”
王令想了想，挤出一句话：“行，现在就去看!”也许是买房的疲惫与绝望成了“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”，王令在看了一套86平方米的拆迁房之后便下定决心要买，小陈又给房东打了个电话压了5万元，最终以135万元的总价成交。
完成买房大事后的王令瘫在中介门店沙发上，笑着说：“就这样吧，我已经不想再跑了，至于这个学校最后是公办的还是‘菜场小学’，听天由命，看我娃的造化吧!”
房东跳价20万元，“全款+无偿返租一年”
“老嘉兴”最后的体面瓦解
其实，没法达成梦想的何止是王令，被艳羡的本地拆迁户们买房也不容易。
王令妻子的姑妈江丽萍是“二胎家庭”，老大今年7岁面临入学，老二3岁。她和王令一样，都要买学区房，都盯紧重点学区，但比起王令最后无奈“下赌学区”，江丽萍不大乐意降低她原有的要求，“我本地人哎，买套不确定学区的房子，会被熟人笑死。”
到底是什么要求?江丽萍一席话展现了作为“老嘉兴”的体面：“我家去年拆迁一套房拿了150万元，按嘉兴限购政策的本地人买二套首付50%来算，能买到总价300万元的房子。最好是4室房源，要容得下一家四口，还要能接纳父母短期居住的需求。只要行知小学学区房，小区环境要好，邻居档次要高。”
不过，在看房的过程中，现实一步步瓦解了江丽萍的体面。
2月份江丽萍去了行知小学边上某新盘售楼处，当时一套3室89平方米的房子带双车位总价只需200万元，置业顾问声称“只要您满意，房源随便挑”。江丽萍觉得不是4室，且抱着“货比三家”的心态便未立即下定，觉得过完节再谋划也不迟。
没想到，到了4月份江丽萍遇到了和王令一样的困境。她犹豫的那套房子也变成全款支付，虽然200万元总价没变，但捆绑的双车位飙升到90万元，茶水费更是叫价到60万元!也就是说，同一套房源，两个多月时间，便从仅需支付3成首付60万元，变成必须砸350万元全款才有希望。
更让她气愤的是，置业顾问说：“您就算出全款也不能百分百保证能买到，看您找的关系多硬了。”这个场景和王令的遭遇并无两样，江丽萍顿时觉得，自己手握150万元已经不是拿得出手的资本了。她安慰自己，买个不错的二手房也不算掉价。
这次她没耽误，生怕稍微一歇房价就“变天”，从售楼处出来就进了旁边的中介门店，迅速亮明自己需求。中介小李听完后，直称“挺难办”。
小李说，行知小学附近的二手房过年前均价还在27000元/平方米，年后就涨了4000元/平方米，如果年前江丽萍在150万元的基础上再添点钱，挑选余地很大，肯定能拿下一套较为优质的4室房源，面积区间在135平米左右。但现在只能买到3室房源，面积区间在100平方米左右。
江丽萍怎么也不想接受这个现实，“我在嘉兴活了快40年，拿着150万元买不起一个好房子，离谱!”后经小李耐心劝告，才勉强接受只能买3室的现状，但她再三叮嘱“房子格局一定要好哦，可用空间要尽量大。”
过了一天，小李打来电话，急匆匆地说：“姐，我这有套3室100平米的房源，本来价格是31000元/平方米，总价310万元，房东现在急出，同意降到27200元/平方米，总价也降了38万元，你快点过来!”
江丽萍马上赶过去看房，小李和房东早已等候在那里。这套房子两房朝南，采光很好，且有改造成4室的可能性，让江丽萍兴奋起来，当即给房东交了10万元定金，和家人报告这个好消息。
没想到，才过了不到一天，房东就毁约了，和江丽萍声称要全额退定。小李和房东交涉后才得知，在他们离开过后又有两拨中介带客看房，有客户听说给江丽萍的价格是270万元，现场加价到290万元也要买下来。
江丽萍实在喜欢那套房，又赶过去和小李一道好说歹说，加到295万元看房东意向。令他们大跌眼镜的是，房东提出了小李从业以来“前所未闻”的条件：“你们必须295万元全款支付，且从现在起不能过户，要让我在这里免费租住一年到2022年4月，那时候再过户给你们。”
离谱的条件有时等同于变相拒绝，小李已不知道能说什么，江丽萍虽然气的满脸通红，但面对这个同龄但比她更强势的“老嘉兴”，只好作罢。
小李安慰了一个多小时，江丽萍才终于卸下那份体面，说“我也看清楚了，现在就是这种市场行情，你再帮我挑一挑300万元以内的3室房源，房子过得去就好。能力有限，不掺和这种没意义的‘内卷’了。”
此时门店又进来两个人，和小李说：“我们从上海来的，想买300万元以内的房子，麻烦今天搞定。”
(应受访者要求，文中王令、江丽萍等均为化名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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